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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国初期，百废待兴，教育更见落后。我当时能跻身于湟里中学的前身——博文中学是非常有幸的。那时念书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作业，所以就有较多的时间阅读课外书籍。我在初中时就读完了四大古典名著，《七侠五义》、《隋唐演义》等也都涉猎，另外前苏联小说《青年近卫军》、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、《卓娅和舒拉的故事》也成了课余的精神食粮。那时社会活动特多，比如土改、肃反、抗美援朝等政治运动，学生都要停课配合宣传。于是学校成立了专门的文艺宣传队，取名“火炬剧团”。阵容蛮大，光演员就有五六十人，一半学生，一半是中小学教师和喜爱文艺的社会青年。剧团能连续上演两个多小时的精彩节目，完全具备专业剧团水准，当时在武进、金坛、溧阳、宜兴，以及长（荡湖）滆（湖）地区，颇有名气。 博文中学是民族实业家沈九如先生于1942年创办的。沈先生原先的设想是办一所蚕桑专科学校，好为他在沪、杭的丝厂培养人才，这种理念在当时是很前卫的。后来学校虽然办成普通中学，但还保留有大片桑园，学生课余还有蚕桑劳动。养蚕季节，男生只负责采桑，细致而辛苦的喂蚕就是女生的事了。养蚕最忙的时光，是在蚕宝宝大眠以后一星期左右，女生晚上喂蚕得起来好几次，每次都要一两个小时，第二天眼圈都黑黑的。男生嘴上幸灾乐祸，实际上还是蛮心疼她们的，有时偷偷给她们买点吃的，献点殷勤，算是慰劳，她们也都悄悄地接着，彼此心里都很开心。 卖了蚕茧已接近暑假，学校有了钱，火炬剧团就可以出去宣传演出了。租两条大木船，一条装布景、道具以及后勤给养，另一条是演员。男女住在一起，就在船舱平底板上，用一条布帘隔开。夜幕降临，透过船篷的缝隙，眺望那远处的村落、星星点点的渔火，以及满天的繁星，那种诗情画意，在我以后的生活中，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。船底潺潺的流水伴随着蛙鸣、狗吠，交织成一曲美妙的交响乐章，使人的心一下子进入一片宁静和空灵。布帘两边的男老师和女老师悄悄地交谈着私房话，不时传出戚戚的笑声。那时我们还都只有十五六岁，什么也不懂，不久便进入甜蜜的梦乡，布帘两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，就不知道了。但后来陆陆续续就出现了一对对新婚夫妇，都是当初抢着睡在布帘旁边的老师。所以小镇上的人，又把我们的船戏称为“红娘船”。 一次我们去宜兴张渚镇演出，恰好逢集，镇上已经去城里请来了戏班，唱露天滩簧。乡政府的文教员是我们的熟人，听说我们去了，马上过来告诉我们，说今晚要准备唱对台戏了，人家是专业剧团，如果我们没有把握，就把演出地点改到乡下。也许是初生牛犊，我们大家都说：就唱对台戏！剧团马上去买了许多白报纸，贴在乡政府门口，团里的美术老师立刻挥笔创作了大幅宣传海报。海报上“红军肖像”英姿飒爽，演出单位“火炬剧团”几个字鲜艳夺目，节目单下，红军舞、马刀舞、鄂伦春舞、翻身道情、夫妻识字、双看相等许多在当时还是非常时新的节目，吸引了许多人去围观。晚上，我们的台下居然挤得水泄不通，相比之下，对面台下的人就稀疏多了。那次的演出真过瘾，“火炬剧团”的名声从此更加响亮。 博文中学的教学质量在当时也是有口皆碑的，并没有因为学生的“不务正业”而有所降低。学校许多老师都是应聘而来的饱学之士。英语老师曾经是英国海军军医，我最喜欢听他讲英语故事了。有一次他讲到英国人的一些习惯口语，他说比如good，加了y就成了goody，可解释为“诱人的东西”，也可解释为“优秀的人”，那么goody-goody呢？我举手说，一定是好上加好的人了。他说：“错！正确的解释应该是伪君子。”他又说：“好人也不能好过了头，好过了头就反而变成坏的了！”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。又有一次他讲银河的故事，说我们国家的银河是王母娘娘开的，但王母娘娘在英国没有护照，英国人不许她开，英国的银河是希腊大神宙斯太太喷出来的乳汁。说斯宙有一次下凡，在人间有了婚外恋，还生了个孩子，宙斯太太非常生气，把孩子弄到天上，捂在自己怀里，企图闷死他，可孩子却乘机吸了她的奶，宙斯太太猛力一甩，小孩的奶一口喷了出来，就成了英国的银河，所以英语中银河是the milk way，“牛奶路”。难怪后来我读鲁迅小说，读到鲁迅讽刺胡适时，就提到“他把银河翻译成牛奶路”的笑话，原来出处在这里。 国文老师博学，且多才多艺，他那旦角唱腔，可说是“字正腔圆”，很有韵味，而且他还有一项绝技，就是能自拉自唱，有时授课完了，就给你来上一段《霸王别姬》。但他的作业，你却马虎不得，日记，周记，他篇篇亲自批改，倘若偶有马虎，他也会要你当着大家背诵“子曰：学而时习之，不亦说乎”和“吾日三省吾身”，弄得你哭笑不得。但我想我的文字功底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打下的，因为我后来上的是理工科大学，不开语文的。 由于历史原因，当时中学生社会活动是多了点，但也锻炼了学生，其实际能力，绝非今天的中学生可比。比如国家一级演员、清华大学兼职教授方伯年，二胡独奏家、山东师范大学教授倪志培等，都是我的初中同学，也都是火炬剧团的成员。他们坦言，他们艺术上的成就，都是初中时打下的基础，是初中老师发现了他们的艺术才能，为他们今后的人生道路铺下了基石。 作者：李虎驼 |
